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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晖是个画连环画一一俗称小人书一一出道的画家,而且一画就是二十多年。那时的他,在连环画画家群里可谓先声夺人,非一般人可以比肩。1986年开始入行,1988年创作的连环画一一《驼峰上的爱》单行本,首次参赛就获得了第七届全国美展银奖,这之后,一发不可收拾,陆续出版了十多套连环画,一本速写专著,多次在全国各种专业书刊上发表专业论文和作品。
那段时间,张晖的名字可谓响彻业界山水。可事业正处在蒸蒸日上境地的他,突然撂下画笔,不再画连环画了。
有人猜测说,张晖嫌连环画太俗,作品尺幅又小, 且绘画形式与表现风格又多种多样,很难专一求精,这对于立志“平生不敢轻言语,一叫千门万户开”的他来说,未免难成大器,实属非其所好,所以,放弃这一行,自是理所当然。
当然,猜测终归是猜测,真正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对于别人说连环画的“俗”,张晖不予否认,但他认为,连环画这份俗不是庸俗,也不是低级趣味,而是通俗化、大众化这个俗。因为连环画是大众的艺术,植根于群众土壤之中,通俗而不深奥,人们才愿意看,也才看得懂,所以,才有无论老幼妇孺,文化高低,普遍对连环画情有独钟的现象。
至于连环画的俗称一一“小人书”,那是因为该类书原本就专为少年儿童所绘制,其读者对象自然是“小人”,何况,该类书在所有书籍绘画中,是体积最小、也是开本最小的一种,正因其小,便于携带,且便于置放和保管,容易普及和被多人欣赏。但“小人书、大天地”,它所包容得内容波澜壮阔,既有浩瀚的历史画卷,展示着古往今来的社会风情,世界风云、纵横历史无不涉及,又揭示着各个阶层的人生真谛,其作用和意义,历来不容小觑。无论古今中外,出版史上一直都有着它的重要一席。
既然如此,张晖为什么还要改行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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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晖有着不甘寂寞、喜欢钻研问题极致的性格。
还在画连环画的期间,他便经常对那些著名的国画多有涉猎。这既是开阔自己眼界的广闻博览,触类旁通,汲取多方精华之功课,更是满足自己酷爱中华传统文化、沉醉于唯美意境里的一种享受。尤其那些享誉世界的国画画作的作者,无不既是诗人学者,又是丹青圣手的双料高人,正因如此,他们那些传世的诸多作品里,无不盈溢者浓浓的诗情画意,妙笔奇墨,令后世欣赏着陶醉其中,饱受熏陶濡染。
也是机缘奇巧,一次应某活动主办者之约,去北京参观八届全国美展,参观过程中,偶然一个机会得以去参观了故宫博物院馆藏精品展,当他面对一幅幅初看平淡、再看完全被其特有的魔力吸引、直至作品的精妙逐一显现出来,越看越引人入胜,韵味无穷时,刹那间被国画作品那种特有的魅力迷住了用他自己的话说,就是“震撼到五体投地”,以致从开馆到闭馆整整看了一周,整个人每天都如醉如痴,流连忘返。这次参观让他彻底领略了中国画博大精深的内涵,清楚了什么是真正艺术中的真,善,美,也坚定了他毅然决然改行的信念,投入到国画创作这个浩瀚海洋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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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当下的中国画坛上,传统功力不足、笔墨功夫欠缺、文化修养不到位,造成下笔软弱,线条浮泛的伪画家比比皆是,严重影响着整体画家队伍对艺术的不断追求,也影响着观众的艺术判断,甚至连国画艺术的评判标准都似是而非,乌烟瘴气。
有着北方人直爽性格的张晖,对此深恶痛绝。
他认为,要想真正成为一个好的国画画家,所画对象一定要表现出它的神韵。这需要一种长期积累,没参照,全凭自悟,带有自己个性的功夫。张晖特别推崇著名画家齐白石的各种前人所未入画的各种虾、鼠、蟋蟀、蛙、虫等生物小画,认为那些作品看似简单,实最难画,而在齐的笔下却是幅幅笔下生花。
张晖欣赏《三国演义》连环画,特别钦佩里面的所有人物都画得个性鲜活传神,都有呼之欲出的感觉。
张晖认为,作画不能速成,个人积累必须充足,集腋成裘,厚积薄发才能创作出好的作品。
他说,所画对象,无论人物还是花草,只是呆板的像不行,要画出动感,画草别想草,当人画,画兰要像孩子嬉戏,别弄成蜡像,无神。这是活人与死人区别的关键。
画人立正不好看,舞起来才好看。有生命的东西才还好看。
画家要赋予作品一种东西。用眼睛去归纳,融入情怀,而且只感到也不行,要表现出来,还要表现得看了令人拍案。
他还说,对于画家来说,一张画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篇文章,要有起承转合,要有内涵故事。这是国画的追求所在。
他盛赞齐白石,大师诗、书、刻、画四绝,更有文学情怀,所以他笔下的虫草都有生命。
张晖自己画竹,曾师法过郑板桥,板桥说过“一根少,两根够,三根凑,四根救”,他则注重领悟板桥那种对自然造化高度抽象升华的锤炼过程。已故辽宁省博物馆馆长杨仁恺评价张晖说:板桥所画多是晴竹新篁,竿叶爽直挺拔,竹竿常不点节,风格独树、程式鲜明。但这种竹子娇脆,难经风雨抽打。他画竹则大胆以汉魏碑和金石入笔,竹竿取势遒劲,竹叶则意至笔随、狂放不羁,给人的一种刚劲有力,耳目一新之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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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身份是画家,所从事的也多是绘画,张晖却非常喜欢古诗,往深一步说,张晖喜欢的是古诗里面的那种诗意,而诗意则是国画意境创造的最高境界,是国画的灵魂。
自唐以来,以王维为首的中国文人介入绘画,使国画骤然提升一个高度:诗与画的统一,诗情画意的兼收并蓄构成一种高超的艺术境界。正如苏东坡评价王维的诗画那样:“味摩诘之诗,诗中有画;观摩诘之画,画中有诗”。看过王维画的《江山雪霁图》的人都有相同的感觉:搭眼即进入“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”的诗境境界。
“画中有诗”,是指画作的含蕴深刻,意象幽深,画中不单单是物象的客观再现,而是画家主观意境的挥写。
高手作画,不但画作里蕴含着诗的韵味,更充盈着诗的意境。而画上题诗,阐述画意,抒发情感,画龙点睛,使诗情增添画意,画意映衬诗境,珠联璧合,愈益完美。
行家都有体会:一幅好画,再题上一首好诗,绝是锦上添花。明代唐伯虎的《画鸡》,就因其上题有“头上红冠不用裁,满身雪白走将来。平生不敢轻言语,一叫千门万户开”这样的诗,才使得人们把见惯的雄鸡报晓,想象成雄鸡冲破黑暗、迎来曙色的光明之神,啼声则成为催人奋起的号角。画的意境顿时变得高昂开阔。
张晖不止一次说到,真正的中国画强调的不是看谁画的象,不是看谁画的美,不是看谁画的色调鲜艳,不是看谁的笔墨颜色鲜艳,而是看整个画中的精神,看画中的灵魂,看画中是否有笔有墨……
他打比方说,人只有身体和灵魂结合在一起,才是活人。身体若与灵魂分开,其身体就不叫活人,而叫尸体,是死人。现在中国很多画没有灵魂,就如行尸走肉一样,无法感动人们的思想,不能打动读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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获过很多奖项的张晖,抽空办了两个国画培训班,因为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自己的所学传承给新的一代。
平时业界与同行接触中,他发现很多为人师者在教学过程中,都只强调人为之法,而忽略自然之法才是人为之法之上的“正法”。因为只有先行学会取法于自然,然后才能灵活运用人为之法。自然之法在人为之法之上,可谓是国画界千古不变的定理。从业者不能认为自己学了十年、二十年的人为之法,就可以高出自然之法,一个人之所以能被称为画家,是因为他能够在他的作品中用源之于自然之法的人为之法,表现出活的自然之法。不然,即便孜孜矻矻画了一生,很可能连个专科毕业生都不如。因为他不入门。
张晖认为,人为之法乃是一宗“死法”,任何一个学画者,通过训练、通过老师的讲解都可以学会,练好。但真正达到自然之法,天人合一,却要靠悟性,靠灵性,并非每个人都能够达到,所以,中国的大师寥寥无几。而一个好的老师,就要把学生带到传统里面,带到自然之法之中。
一幅好画,好的笔墨语言,之所以禁得起反复品味,有一种余音绕梁的魅力,必须通过取之自然之法、而后运用经年累月的积累锤炼而得,不可能一蹴而就,但在今天这个时代,太多人急功近利,赶着出效果,所画的东西,乍一看还过得去,细细品读则破绽百出。当观众在水平、经验还不足的时候,可能看不出来,随着修养的提高,大家慢慢会就看懂,这种肤浅、浮华的东西,终将被历史淘汰。
张辉感叹,近代史上几次对于传统文化的摧毁,使得文化断代,国画更是首当其冲。致使现在的一些所谓“大师”,其真实本事最多等同于老干部大学里的老师和学生,由他们来教学,以其昏昏使人昭昭,所教出的学生或带出的弟子,其水平可想而知。建国初期一味照搬苏联,全盘否定自己,国画界几至一片荒芜……
岁月匆匆,年过半百的张晖痛感时不我待,他说:对于学画之人来说, 60岁之前不成品可以,70岁若再不出,那他的这一生就是彻底废了。而一个人又有几个一生?
画业有成的张晖,现在有个最大的愿望:编一本画竹菊的教材,同步光盘出版,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与前人的理论经典,详细讲述国画创作原理,传授作画实操技艺,兼以著名国画介绍等,请名家编辑,力求准确无误,给业界画友留下一笔实用的财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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