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雷 军
悬疑剧凭借着悬念迭起疑窦丛生、较强的逻辑性和推理性,让观众欲罢不能。近年来,悬疑网剧频出爆款,其中《无证之罪》《胆小鬼》《漫长的季节》等受捧度尤高。从纯粹的追凶到社会问题的曝光,主题思考的泛化让三部作品更具现实力度。以过去的名义,暴露布满伤痕人的幽暗意识,探究蛰伏于过去的人如何走出记忆的牢笼;以悬疑的表现方式,极端化地向真相和情感掘进,展示时代角落和历史普通人的失意、忧伤,领会时间给予人的亏损,从而破除遮蔽现实的迷障,勇敢地继续前进。
《无证之罪》《胆小鬼》《漫长的季节》情节都历经了较大的时间跨度,故事基本发生在一个新旧更新的时代。社会变革引发人们的集体记忆转眼分解为个人的失忆和盲动,个体成为无法依附传统集体的流浪儿。社会转型期造成个体精神的流浪,精神的无附着、无根性加大了他们的悲剧色彩。他们以纤弱的本能求生,外柔内刚的个性使他们不屈服罪恶的淫威,不对恶行沉默,不与恶念为伍,但因自己的不幸遭遇对社会有着天然的怀疑。朱慧如、黄姝、沈墨三个女性“反抗成了她们最后的美德”,这是特殊时期造成的生存荒谬,被侮辱被损害者没有勇气承担自发反抗带来的巨大后果,成为复仇者、悲剧牺牲品。极端、血腥的悬疑故事带动对特定时期结构性问题全面清算和反省,考察每个亲历者自在意识的转变和自我的爆发;事件的冒险、惊悚、骇人,夸大了案发现场围观者的善恶,当善恶因果报应不能及时兑现,是该沉默,还是做孤勇者?集体记忆瓦解后人本意识和个人主义的成熟,与社会融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因此破案不仅在于告诉未知的事实,还要教人重新信任生活,相信未来。
故事的伤痕是时代的伤痕,也是清醒的现实主义者必须应答的问题。悬疑的故事,是人们解释世界和人生的良药,一则故事即是一则寓言,告诉善者何以无畏。沉默的故事必须要解除故事的沉默,过去的悬疑应该在现实中找到出口。悬而未决的案情使严良、秦理、王响这些人封闭在过去,他们的现实就是过去的幻象,人在变老,心从没有离开过去的涡旋。严良、秦理、王响成为了言说者,解除了沉默的咒语,不让屈死者沉沦,弱者蒙羞,正义闭口。他们是一群执念人,不为社会大道束缚,带着社会底层的土味,盘桓在社会的角落,活得邋遢、混乱,但是生活目的明确,凶杀造成的精神内伤使他们不安,他们不惜生命也要给逝者一个交代。他们身上散发着狂野、悲凉、压抑、凝重的气质。在社会文明进程中,面对李丰田、秦天、沈栋梁这样的社会渣滓,当法律迟迟不能对过去罪行进行定罪或严肃彻底地鞭挞时,王响们开始了社会问题的纠正。的确,社会的良俗不仅依托于法律和执法者,更依靠有良知的普通人。他们是社会正义的基石,面对恶行的沉默,那么社会也会集体沉默,而且会共同承担沉默的巨大代价。现实主义的力量就是面对泥沙俱下的时间,永不放弃对恶的情感惩罚,将其送到正义的祭坛。朴素的善恶法造就了鲜活的人生,社会变革最终复苏人性的自由,教人惩恶扬善。
《无证之罪》《胆小鬼》《漫长的季节》也深刻批判了一群沉默者,郭羽、王頔、殷红这样的胆小鬼,在现实面前退缩、沉默,助长和加速了恶的发酵。郭羽的怯懦、自私和贪婪一步步诱导了李丰田的罪行;王頔的谎言直接导致秦理被学校开除;殷红把朋友沈墨推入恶人的虎口。背叛者共同铸造了沉默的堡垒,编织了一套沉默的语言体系,那就是现实的歪曲、制造矛盾、推动恶行,掩埋真相。即便一个素朴的年代,有火车、高粱地、蓝天,或者有校服、校友,却潜伏了紊乱的人性和不可知。并不是不相信人性的深邃,而是不知道它有多深,可以多么沉重地伤害善良,令人绝望。显然,剧中背叛者或沉默者的表演并非要观众失去对人性的信任,恰恰懦弱者的助纣为虐更促进观众与善良的共情,和对现实正义力量的渴望,只是多了一些与人性、道德的边界感。
《无证之罪》《胆小鬼》《漫长的季节》以案发现场为圆点,演绎了法外执行的故事,法律程序的严苛促进了中国式“人鬼情未了”的故事,这种情有亲情、友情和道义,情感的驱动为过去的血案伸张,擦拭淡淡的血痕,更安心地面对现实。沉默自古不是勇者的话语方式和确认存在的方式,打破沉默的坚冰,暴露真相,是建立良性社会的支撑。面对未知的过往和未来,现实主义文学自然要呐喊,而不是彷徨于时间的遗忘中,“打个响指震碎过去”与生活和解需要历史现实主义的指引和训导。沉默的是良知,不沉默的也是良知,现实主义的书写就是还现实以澄澈良知的道德言说。
(作者雷军系原军事经济学院基础部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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